人心可测——测谎仪侦破案件的是是非非
周晓华
心迹难藏——杀人凶手露原形
这是一桩发生在河南尉氏县的杀人案。去年腊月26日，镇财政所会计翟鹏飞被人杀死在他的办公室里，由于现场被伪装，被害人的尸体到正月初二才被人发现。据当地公安现场的勘察判断，作案人很熟悉现场，和被害人应该很熟，作案动机可能是为钱财。作案人在击打了被害人的头部后，将尸体搬到办公桌后面的床上，用被子盖好，并将溅了血的椅子用衣服盖上，将地下的血迹擦干净。而根据法医鉴定，被害人死于当晚12点，由此判断作案的时间在晚上11：30左右。办案人员经排查定出5名嫌疑人。其中四人当天晚上在镇政府院内的一栋楼上打麻将，而被害人也曾在旁边观看，10点多离开；另外一人为院内派出所的一位民警。因1号嫌疑人的办公室与死者相邻，好赌，手头较紧，又有作案时间，被列为重点嫌疑对象，并被刑事拘押，其他嫌疑人基本被排除。
由于现场曾被伪装，指纹痕迹都不明显，又缺少证据，导致近两个月过去，审查没有结果，工作陷入僵局。办案人员的压力很大，他们决定对嫌疑人进行心理测试。
3月12日，公安大学心理测试中心的丁同春教授带着学生来到尉氏县。经过现场勘察、分析和法医鉴定，丁教授拟定测试题。
1、你叫×××吗?
2、今年是××岁吗?
3、记得去年腊月26晚上，镇财政所会计翟鹏飞被害的事吗?
4、翟鹏飞被害，你知道因为什么吗?
5、翟鹏飞被害，是因为女朋友的事吗?
……
9、作案人是那天晚上八九点钟干的吗?
10、作案人是10点多钟干的吗?
11、作案人是11点多钟干的吗?
12、作案人是12点多钟干的吗?
13、作案人是在后半夜干的吗?
……
17、作案人当时敲门了吗?
18、作案人当时是用刀子扎的吗?
19、作案人当时是用锤砸的吗?
……
27、作案人用的工具藏起来了吗?
28、作案人用的工具扔了吗?
29、作案人现在是想主动讲清楚吗?
30、你今天讲的都是实话吗?
经过测试，丁教授排除了疑点较大的1号嫌疑人，并认定2号嫌疑人为作案人。同时检测出作案人使用锤子杀人，作案人到现场的时间是在10点左右，作案动机不明显，似乎当时并不想杀人。
测试结束，2号嫌疑人浑身已被汗湿透，尽管他对所有的问题都回答不知道，但心理测试仪已记录下了他内心的痕迹。第二天他主动供认了犯罪过程，并自言：“越测越紧张，他们(测试人员)什么都知道，好像是跟着我一起作案一样。”而其供认的情况与丁教授的图谱吻合，其藏匿的工具和扔掉的死者的钥匙、手机均被找到，此案告破。
什么叫测谎
确切地讲，犯罪心理测试是心理测试专家根据案情，事先编拟好题目，通过对被测人的访谈、提问，形成心理刺激，触发他的心理反应；与此同时，用心理测试仪(测谎仪)记录下被测人的心理、生理反应，并通过对问题的比较和分析，得出结论。所以要想进行一次成功的心理测试，首先要进行犯罪心理痕迹动态分析描绘，其次是编好测试问题。这里涉及到许多复杂的专业知识。武教授给记者举了个简单的例子：
比方说一个人遇害，这个事实已在外界传开，但这个是被刀捅的，外界并不清楚，就可以这样编题：×××是被毒死的吗?是被勒死的吗?是被刀子捅的?是被淹死的?
被测人如果是罪犯，对“刀子”这个问题就会比其它陪衬问题反应强烈，他可能会犹豫，答“是”等于招了；答“不”，就是说谎，会被测出来；或者就不回答……就是这些心理变化，哪怕是一闪念的迟疑都能通过仪器精确记录下来。而无辜者对所有的问题的反应则会大致相同。
记者问：“如果罪犯的心理素质特别好，会不会因为图谱变化不明显而影响测试结果?”武伯欣说：“不会。这个仪器是测一个人有无经历过特殊事件。只要他经历了，就会在记忆里留下很深的心理痕迹，他表面上再镇静，心里对目标问题也会有不同的反应；只不过心理素质好的人，可能对所有的反应都小，这个只要通过调整专用仪器的增益(放大倍数)，就很容易解决。”
“那它的局限性在哪呢?”
“从测试对象上看，并非所有人都适于心理测试，心理变态者和智能低下者就很容易出现失误。测试的信度，受许多主客观因素的制约，像测试人员的素质，尤其是心理学专业素质至关重要，还有犯罪心理的动态描绘、测试问题设计的科学性、严谨性，以及对中国人心理测试实验阀值的掌握都会影响测试的结果。”
15年的岁月磨不掉涉案人心中的痕迹
测谎技术最重要的作用是排除无辜，同时认定涉案人员，包括作案人、知情人、包庇者等等。在排除和认定这些人的同时可以发现侦查的线索。
公安大学心理测试中心武教授讲了一个案例。这是一个15年久侦不破的特大杀人案，经过对6个嫌疑人的测试认定，作案人主动供述，3天结案。
1981年7月6日，内蒙古呼和浩特市郊的章草营乡七里台村，发生了一起凶杀大案：村民乔司途一家5口被人杀死在家中。现场勘测发现：5口人分睡在5间北房内，乔司途的儿子、两个女儿及乔司途的哥哥均在熟睡中，被人铁棒击打头部而死。由于现场在勘察之前已被群众围观，有价值的痕迹很难辨认，只在院内发现一个27厘米的可疑足迹，并在院内茅厕中发现电工用的螺丝刀一把，在粪池中捞出一根铁管，在北屋放钱的木箱上留有指纹。
经过对现场的反复勘察，和对周围群众的摸排工作，侦察员确定了5个嫌疑人，但因证据不足而无法破案。此后数次“严打”，对这几个嫌疑人收了放，放了收，而对死者乔司途的女婿李仓禄的嫌疑无法甄别，也不排除其他外来不速之客的作案。所以这个当时在公安部挂号的2号大案直到1996年仍未侦破，时间已长达15年零1个月。
1996年8月，武伯欣、张祖丰来到呼和浩特，对15年前的凶杀嫌疑人进行犯罪心理测试。他们和技术专家及办案人员一起对凶杀疑案进行了缜密的研究和分析，对这起案件的嫌疑人进行了测试。根据被测人的图谱和现场全面的测试评估，得出结论：死者女婿李仓禄是这个案件的嫌疑人。下面是测试经过。
一场特殊的“战斗”
问：你是李仓禄吗?
回答：是。
问：你今年是44岁吗?
回答：对。
问：你记得你岳父一家5口被杀时的情景吗?
他浑身发抖。
问：你怀疑谁干了这起案子?
回答：……
问：你知道这起案子是谁干的?
他脸色苍白。
问：这起案子是你干的吗?
他心跳加快，额上的汗珠往下掉。
问：你岳父一家五口被杀，是因为乔美凤的事吗?
他欲言又止。
问：案犯进入你岳父家的院子，是从院门进去的吗?
他浑身几乎湿透了。
问：案犯进入你岳父家的院子，是先在院里搬个凳子坐着吗?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问：案犯作案时，乔美凤睡得很香吗?
他默不作声。
问：案犯作案时，乔美凤是被惊醒了吗?
他浑身不自在。
问：案犯作案时，乔美云是求饶了吗?
回答：是。
问：案犯作案时，是不忍心杀害她吗?
回答：是。
……
问：案犯认为公安机关不会侦破此案吗?
回答：真没想到。
……
僵持了20分钟后，李仓禄如实供认了当年犯罪的过程，他是因家庭矛盾激化而冲动杀人的。他说：“我没想到，他们能凭科学定我的罪，我心服口服。实际上，我杀我岳父一家5口时，就等着公安局抓我、枪毙我；可后来调查时我说不是我干的，就没再追问我。后来查其他几个嫌疑人，我也搬了家，以为没事了。”
尽管时隔15年，但每当提起犯罪现场的进出口，提到先进哪间屋，先杀的哪个人，提到撬木箱扔凶器的情节……这些已深深印刻在李仓禄脑中的犯罪情景及被害人的惨状都通过心理测试系统的同步图像资料表露无遗。这个逃脱15年的作案人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测谎仪竟成帮凶
从公安大学心理测试中心运用这项技术参与测试的600起重特大疑难案件看，排除了无辜、认定相关知情人和作案人的准确率达98%；测后问讯使案件取得突破的占80%。
但测谎仪真的那么好使吗?近年曝出杜培武刑讯逼供案，使很多人对测谎仪提出了质疑。
1998年4月，云南省戒毒所民警杜培武的妻子王晓湘和另一民警王俊波同时被杀，据传两死者生前关系暧昧。负责侦破这起杀人案的民警推测两人是杜培武杀的。6月30日上午，杜培武被押到昆明市中级人民法院进行测谎，一条条导线连接在他的身体各处。办案人员对杜培武不厌其烦地测了一整天，最后的综合结论是杜培武在说谎——换句话说，杜培武将被当做杀害“二王”的重大疑犯。杜培武不愿认罪，于是刑讯逼供开始了。“生不如死”的折磨使杜培武“承认”了办案人员所需要的一切。1999年2月，昆明市中级人民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杜培武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科身。杜培武上诉至云南省高级人民法院后，被改判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2000年6月17日，昆明市公安机关破获以铁路警察杨天勇为首的特大杀人团伙案(杨等7人被处决)。当杨天勇的保险柜被打开后，此前办理杜培武案件的有关人员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致“二王”死命的那把“七七”式手枪，赫然躺在保险柜里!无意中抓到的案件真凶，意外地洗清了杜培武的冤情。7月，杜培武终于被无罪释放。至此，他已整整被关押了26个月。在这个震惊全国的刑讯逼供案中，无辜者成了杀人犯，测谎仪成了说谎仪，起到了帮凶的作用。
行业行为亟需规定
对不规范“测谎”的助纣为虐，武教授也非常担忧。他说：“近几年，社会上有的公司发财心切，他们未经公安机关审定，私自制造一些伪劣的‘心理测试仪’，并聘用一些没有经过心理学训练的、不具备专业知识的人员操作仪器，牟取暴利；更可怕的是他们打着‘高科技’的旗号，通过关系网向基层公检法机关推销仪器，造成极大的危害。云南昆明杜培武案和安徽芜湖杀人案等冤假错案就是例证。”
武教授在谈话中一再强调，心理测试仪实际上是“人机系统”，只有合乎标准的机器跟高素质的测试人员结合才能发挥应有的功效，才能为案件的调查和侦破提供有益的帮助，他认为，既要充分认识到这项犯罪心理新技术的先进性，又要以科学审慎的态度进行应用性研究。绝对不能对这项技术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也不能急功近利败坏这项技术的声誉。